胡庆余堂

2014-12-23 信息来源:浙江档案局 浏览次数:

冯根生简介

冯根生(1934年—— ),男,浙江宁波人。现任中国(杭州)青春宝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,正大青春宝药业有限公司总裁,副董事长,是全国首批执业药师,高级经济师。全国“五一”劳动奖章获得者,全国劳动模范,全国医药系统劳动模范和浙江省劳动模范,是首届全国优秀企业家和中共十三大代表,并获得中国经营大师、中国企业技术经济大师、全国优秀经营管理人才、全国医药行业优秀企业家、浙江省突出贡献企业经营者等多项荣誉称号。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胡庆余堂中药文化代表性传承人。

胡庆余堂中药

清同治十三年(1894),在皇城根儿的吴山脚下,“红顶商人”胡雪岩斥巨资开设了胡庆余堂药局。胡庆余堂经过100多年的发展,在广泛收集验方、秘方的基础上,开发出一系列富有地域特色的“胡氏中成药”,而更重要的是,形成了一套独特的“胡庆余堂中药文化”体系,100多年来代代相传,垂范后世,树立了一块百年不倒的金字招牌,被誉为“江南药王”。2006年6月,胡庆余堂中药文化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。

胡庆余堂中药文化

冯根生  口述

文本框:
冯根生

说起胡庆余堂,真有一段百年不解的情缘。我1934年出生,祖籍宁波慈城。祖父冯云生是胡庆余堂第一代老药工,父亲冯芝芳也是胡庆余堂的药工,我子承父业,1949年1月19日,当时才满14岁,就从杭州高银巷小学毕业,进入了胡庆余堂当学徒,从此开启了我至今60多年的中药生涯。解放前,胡庆余堂每年只招收一名学徒,随着1949年的杭州解放、传统的收徒制即被取消,我便成了旧社会胡庆余堂的最后一名“关门弟子”。

进入胡庆余堂那天的一幕,我至今难忘,79岁的祖母含泪叮嘱我:记住!生意是学出来的,本领是做出来的,要诚实,有志气,当学徒是很苦的,千万不要吃“回汤豆腐干”。祖母还说道:不管今后长多大,干什么,都要“认认真真做事,规规矩矩做人”。这些话成为我一生的座右铭。

依照惯例,胡庆余堂学徒期为1年,但因为解放后取消了学徒制再没有师弟顶班,我的学徒期居然从1年延长到3年。虽然当学徒很苦,但长时间严格的基础训练,也奠定了我深厚的中药功底,让我一生受益不尽。我当学徒时,每天5点前起床,一直干到晚上9时才能睡觉。3年下来,不仅把两千多种中药的品相、药性、配伍、功效烂熟于心,还把当初开店时印发的《浙省胡庆余堂雪记丸散膏丹全集》这部药书,背得滚瓜烂熟。每当回忆起这段经历时,我总强调:“我当学徒是从最苦的‘小炒’干起,到学制胶,学炮制,学丸、散、膏、丹的制作,所以,我中药的全套本领是苦出来的。学徒工一天干16个小时,365天天如此,什么苦累都不怕了。童工不吃苦,能懂得中药是怎么回事吗?成功的人都是苦出来的。”

学徒期满后,我连续站了两年柜台,配方,撮药,卖丸散膏丹、花露药酒,三年学徒时所学知识开始大显身手。1954年开始,我被调到制胶车间,生产制胶用的驴皮,这活又脏又累又臭,最后累倒在车间里。等病好后,又调去煎药,每天煎300帖,整整两年。十几万贴中药从我手下流过。干罢煎药,又去磨粉打粉。

1958年行行业业搞“大跃进”,公私合营后的胡庆余堂规模扩大。我又被调到当时任务最重的整炮车间。中药制作过程中,整炮对药品质量来说是举足轻重的环节。从中药的挑选、整理、清洗、切制、干燥,到炒、炙、漂、洗、煅、飞,从大料配伍到细料精配、粉配等等,工序严密,活计精细,一干就是三年。六十年代初,我再次调到供销科,独自一人跑广东、广西、云南、贵州、四川采购药材,后来又当上了车间副主任。1968年后,来到远离市区、远离厂部的桃源岭车间,当了车间主任。

古代圣人有言:天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。学徒生活的磨难和艰辛,为我今后担当重任、开创事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,我所积累的中医药知识和经验常常令同行人折服。

一次有个华侨慕名找到我厂,要求按他的方子配制一批成药,我说可以,但希望知道治什么病,以便确定做片剂还是做胶囊。对方默不作答,我自言自语地说:让我猜猜看,你这方子是治…,我贴近了对方的耳朵轻声说:“癌症”。对方一惊:“何以见得?”我回答:中药治癌主张攻补皆备,活血化瘀,你这20多味中药中,麝香、蛇蜕、蜂窝是攻的,人参、伏苓是补的,丹参用来活血化瘀。这种配伍应是针对癌症的。来客挑起大拇指:行家,真是行家。还有一次,日本汉药代表团来访问,带来一瓶刚研制的新药,我向对方打听药的成份,那位专家一字不答,只打开葫芦形的小瓷瓶,倒出几粒芝蔴大小的药丸。我用指尖拈起一粒放到舌尖,回味一下说,这丸药里少不得麝香、西黄、熊胆、蟾酥这四味药,还有冰片。这药是救心用的。日本专家惊叹:冯先生,你这舌头比药检仪器还厉害。此后不久还有一次,一个新加坡代表团来访,—位华裔老者突然发问:“你们有用人的小便做中药的吗?”厂里年轻的接待员以为老者有挑衅之意,气氛顿时紧张。我恰巧过去,侃侃对答:“小便做药民间还有,过去中药作坊有小便间接熬的药,这味药叫‘人中白’……”老人激动地握住了我的手。原来他也是中药世家出身,小时跟父亲做过这味药,他就是想看看中药的学问在中国有没有失传。久而久之,海外便有人称我为“药王”了。

1972年,杭州中药厂一分为二,桃源岭下的车间升格为杭州第二中药厂。37岁的我被任命为厂长,从此开始了艰苦创业的历程。

面对厂房破旧、资金紧缺、没有主打产品的状况,我暗自下定“大干三年改变面貌”的决心,并在全厂大会上提出“有条件要上,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。”我亲自带领职工动手整修厂房、道路。还招贤纳士,引进人才,使得一大批有真才实学的人才到了厂里。组织力量,开拓新品,“生脉饮”、“双宝素”口服液、“半夏露”糖浆、“肝乐宁”糖浆、“复方五味子”糖浆、“脉通”胶丸、“艾油”气雾剂等一批新药研制出来,迅速走向了市场。

当年,有一股否定中药的势力存在,认为中药不科学;我大声疾呼:中药不是不科学,而是现在科学有些方面还认识不了中药。当务之急是,中药要着眼于革新,立足于改革,要让传统的中药插上现代化的翅膀。我认为当前中药的最大问题在于生产工艺落后。于是,我着重于中药生产技术的改造,包括原液提取的自动化,分封包装的机械化,药液输送的管道化,经过几年的改造,我厂中药生产的现代化程度已达到中国领先的地位。可以说,我既是中国传统中药的见证人,也是中国现代中药的经历者。作家黄宗英说:“中医药是我国科学与经济走向世界的种子选手,冯根生则是郎平。”

传统的中药制剂不外乎于丸散膏丹,随着工艺的推进就有了片剂、胶囊、口服液等,但在静脉注射液方面,始终是中药的一个禁区。为了开发中药新剂型,我持之以恒地组织攻关,经上千次实验,终获成功。1976年10月,中药针剂车间竣工投产,不久,中国第一支用于静脉注射的中药制剂——参麦针,在杭州中药二厂批量生产,开启了中药新剂型发展的方向。以人参和蜂王浆为主料的双宝素口服液,一经推出,即深受市场欢迎,并成为“文革”后首个在国际上打开销路的中国中药保健品。同时,参麦针、丹参针、养胃冲剂等几十个治疗药纷纷投产,杭州中药二厂的生产逐步走向现代化轨道。厂房也以建设国内一流厂房为目标,进行了大规模建设和改造,并实现了工厂园林化。1982年6月,美联社记者威廉·塞克斯顿撰文在美国报纸上介绍杭州中药二厂,他写道“除了一个特点(传统中药)之外,这家药厂的情景同纽约或波士顿的先进化学生物研究所没有两样。”

当针剂、胶囊、水剂、片剂源源不断地被开发出来,古老的中药从“苦、大、丑、慢”变为“甜、小、美、快”之际,我把关注点从中药剂型转移到药品种类上来。本着“人无我有,人有我好,人好我变”的思路,另辟蹊径,开拓保健药品。我经常组织科研人员,深入民间,批阅古籍,从中挖掘瑰宝。经过八方搜寻,先后有120多个方子入选,又经过几轮严格的筛选留下三个。我坚持要选“好中之好,优中之优,极品中之极品,精粹中之精粹,状元中之状元。”通过试验对比,遴选出了“益寿永贞”这方中药,这一方子来自一位老者指点的古代帝王宫闱——长陵,它是明成祖朱棣的滋补药。

明成祖是明王朝第三位皇帝,也是明王朝定都北京的第一位皇帝,名声显赫,业迹非凡。这位皇帝脾气大,胆子大,气魄大,而且精力体力特别旺盛,动不动就搞御驾亲征,即使到了晚年也乐此不疲。明永乐二十二年(1424年),64岁的朱棣在第五次亲征塞北的归途中,“驾崩”于塞北榆木川。其原因是围猎时不慎栽于马下。此方由朱棣诰封:“益寿永贞”。意为增益寿命,长久不变。

实验的结果,使我对古代医家、医术钦佩有加,于是我毫不犹豫地给“益寿永贞”下了16字评语“滋而不腻、温而不燥、刚柔相济、阴阳并求。”我想把“益寿永贞”,推向社会,让500年前的御用药品为现代人造福。我就用“青春”这个充满魅力和希望的词汇,来给这只新药命名。

在改革东风的鼓舞下,为摸索开创企业独立自主经营体制,使企业做强做大,在与外商合资的过程中,在集思广益的基础上,我想出一个高招:“儿子生娘”——“儿子”即杭州第二中药厂,“娘”就在杭州第二中药厂之上,再组建一个中国青春宝集团公司。经过多轮谈判,于1991年9月,中国青春宝集团与泰国正大集团在北京正式签约,合资经营杭州第二中药厂。至此,经营了20年的杭州第二中药厂,改称为正大青春宝药业有限公司(中外合资),它的中方国有“母体”——中国(杭州)青春宝集团有限公司也同时正式挂牌成立。

当中国青春宝集团公司不断发展壮大之际,而胡庆余堂因经营不善每况愈下,外债和内债加在一起,濒临破产。1996年,由杭州市政府决定,中国青春宝集团公司接管胡庆余堂。加盟后的胡庆余堂作为中国青春宝集团的子企业,由青春宝集团实行统一管理,保留“胡庆余堂”的牌子,将“青春宝”强大的经济实力和成功经验与“胡庆余堂”的知名度聚合在一起,以更好地发挥“名牌、名厂、名人”效应,使之真正成为中国中药支柱企业。是从事中药的崇高使命,是学徒生涯的特有感情,让我坚定了重返胡庆余堂的决心,成为了这个百年老店新的掌门人。为了使这个百年老店重振雄风,经过一番调查研究后,我开出了三贴“处方”:擦亮牌子,转换机制,理清摊子。接管后三年,胡庆余堂借鉴“青春宝”的治理经验,经过一番整顿,从三年前的亏损大户一跃而成了纳税大户,企业职工福利大为改善,人人脸上挂上了“青春”的笑容,百年老字号开启了“返老还童”的崭新历程。

2002年7月18日,这一天使我终生难忘,杭州市委、市府为宗庆后、鲁冠球及我三位企业家,给予了300万元的重奖。当时,我满怀深情地接受记者采访,我说:小车不倒尽管推,我愿做国有企业的终生保姆。

我始终不忘老店东的创业之功,在老药工赵玉城历经千辛万苦发现了当年胡雪岩的归葬之地,找到了胡雪岩的残碑后,我依然决定,在杭州西南郊中村(泗乡)原址,重修胡雪岩墓,让老店东有个落脚安魂之地,让后人有一个追思凭吊之处。我认为重修胡雪岩墓,其意义不在修墓本身。胡庆余堂能延续百余年,享誉国内外,与胡雪岩当年提倡“戒欺”、“是乃仁术”、“真不二价”等经营理念是分不开的,而这些思想品德至今仍应在现实社会中努力践行。有不少胡雪岩后裔在国外发展,听说重修了先祖胡雪岩残墓后,纷纷致电来函,感谢胡庆余堂的修墓之恩,赞扬胡庆余堂一代传人不仅坚守自家的门庭,还光大了祖国的中药事业。

2002年金秋,胡雪岩诞辰180周年前夕,在我的提议下,铸造了一座胡雪岩的铜像。铜像由锡金铜铸成,坐高1.4米,底座高0.5米,按原人造像并给予1.2倍的放大,净重约千斤。雕像中胡雪岩身

着长袍,腰板挺直,一手托帽,端坐在太师官椅上,眼望前方神色凝重,一阙《胡公祭文》立于铜像一侧。修铸胡雪岩铜像意义深远,它仿佛立于身边,时时提醒我们不要忘本,不要忘记他所开创的“商道即人道”的精神。

2003年春夏之交,一场突如其来的“非典”疫情袭击杭州,市民争抢各类抗“非典”预防药,在胡庆余堂门前,数百人排起了长队。因事出突兀,一时供货紧缺,以至人心恐慌,情形危急。正在外地出差的我得知危情,星夜赶到现场办公。当了解到公司抗“非典”药一天就卖出三万余贴,而配方急需的金银花、野菊花等中药材供应价飞涨,若不涨价药店难以支撑等情况后,我当即拍板,向市民作出承诺:哪怕原料涨100倍,也决不提价一分。同时力挺三项举措:1、企业所有预防“非典”的药品,一律赔本出售并确保足量供应。2、向经济困难的“非典”疑似病人和抗“非典”的一线医护人员,进行定向救助。3、利用企业技术平台,召集名老中医专家,尽快组织研制针对性强的抗“非典”药。由于社会各界众志成城,一场中国历史上罕见的“国难”,在同一片蓝天下被及时地消解了。在整个“非典”期间,胡庆余堂的“非典”药不但没有一天断货,更没有一次提价,为此,胡庆余堂亏损50多万元。4月26日,《人民政协报》头版,霍然刊出“向冯根生致敬”的署名评论文章,再一次掀起社会广泛的关注和热议。

其实,作为一家拥有百年历史的胡庆余堂,所作出的一系列重大企业决策,总带有它特定的历史络印和文化基因。晚清年间,战乱频繁,江南一带瘟疫盛行,红顶商人胡雪岩为了“达者兼济天下”,创建了胡庆余堂国药号,邀请江南名医,成功地研制出“胡氏辟瘟丹”、“诸葛行军散”等,并免费开仓放药,济世救民,一时在江南传为美谈。一百年后的今天,当“非典”盛行、民众危难之时,胡庆余堂再次义举,我曾动情地说:“一百年前的封建老板都能做到,对于一个老共产党员,还有什么理由不能做到!”。此举同样也得到了胡庆余堂员工的拥护和支持。一位84多岁的老药工说,抗非典时,我们胡庆余堂开仓放药,一记头就亏掉50多万,我们冯董吭都不吭一声。这就叫派头,否则你凭啥西叫“江南药王”。

叶种德堂历史久远,与胡庆余堂、万承志堂、方回春堂等一起,并称为杭城国药“六大家”。从它身上可看到杭州老字号一部兴衰史,也可见证中药事业曲折发展的历程。公私合营后,叶种德堂名号消失,原址被占用,甚至成为职工宿舍。为了再现百年老店的风采,我决定由胡庆余堂出资数百万,照原样予以修缮,使沉吟百年的老店赋以新的生命。接着,他又认真听取了有关专家的建议,着手恢复《白蛇传》中男主角许仙学生意的千年药铺“保和堂”,使它与断桥、雷峰塔等名胜连成一线,再现千年美丽传说的场景。

我从14岁起一直在中药行业工作,至今已有60多个年头,在我的身上,拥有许许多多耀人的桂冠。诸如“党的十三大代表”、“全国劳动模范”、“五一劳动奖章”、“首届中国优秀企业家”、“全国优秀经营管理人才奖”、首届“经济改革人才金杯奖”、“中国经营大师”、“2000年国际杰出人士”、“中国医药行业十大杰出经理人”等等。2007年春季的一天,当我被认定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后,我竟然动情地留下了两行清泪。一个70多岁的老人,在生命的夕阳之际,为了一个传统的技艺,为了一个悠久的文化,赢得了国家级传承人的美誉。我可以自豪地说:我已经用我一生的奋斗,实现了“我把终生献中药”的诺言。(胡庆余堂集团孙群尔整理)

摘自《浙江档案》杂志社《传人》一书

八十年代的冯根生

国家领导人视察胡庆余堂

分享到:
【打印本页】 【关闭窗口】

Produced By 大汉网络 大汉版通发布系统